埃及出产各种香料,1000多年前开罗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香料贸易中心了。今天,埃及仍是许多法国香水的原料产地。埃及香料的品种繁多,麝香、玫瑰、荷花香精等是专门制作香水用的,这些香料在开罗的哈利利市场和阿斯旺市场中都有售,一般为1毫升1美元。
美国的“鼻子”提夫·提菲曾经说:“我愿尝尽所有花香和苦难,去捕捉香水的美。而我想这苦难在埃及会尤为严重,因为在埃及,香水带来的苦难不是探寻,而是取舍。”大概也只有这一抹幽香,既属于远去的古埃及文明,也属于如今的伊斯兰世界。香气自堆叠的教义和混沌中一路渗透下来,历史从来没有这样的暗香涌动。笼罩在香味中的埃及人,从祈祷、生活、爱情,直到生死的每一天,都逃不出这一抹色香的迷恋。
你很难找出一个不爱香的埃及人——可以从他们的祖谱开始。古埃及人关心美胜过关心自己的钱,即使拿最低薪水的人,每天都不会忘记涂满芳香油。埃及人有个自动释放香水的装置很有名,就是头上顶一块香脂,温暖的夜晚香脂融化,宴会越久,芳香也就越迷人。他们对香料的提炼最远可以溯到公元前4000年,本地的与外来的香料都被列在一张张秘方里,就像没药、乳香和肉桂——这些昂贵的香料被毫不吝啬地吸纳进来,提炼成稀少的香水,再以加倍昂贵的价格还给世界。
在木伊兹街和木斯克街东北角的哈利利市场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我第一次碰到了辛普拉,一个典型的为香痴狂的埃及人。他父亲在市场里经营一家香水铺子,他从小就在香气中长大,身上总浸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那是几百种香水香精纠缠在一起,又混上了水烟的辛辣气,异香厚重,馥郁杂陈。就像他父亲的小铺,常年密闭在幽暗的窗格里,水烟的白雾顺着门缝透出来,角落里坐着他蒙着面纱的小妹,堆满架的宝蓝的香水瓶,好像奥斯曼的后宫。
辛普拉是个天生的嗅觉狂、香水痴,任何一点细微的香气都能让他沉醉不已。他觉得埃及人发明香水不仅神奇而且明智至极:香水最初的诞生是为了敬神,全世界的初民都认定只有在恍惚的瞬间才能窥视天堂,但只有埃及祭司最先选择了熏香,这才有了后来表示烟熏之意的拉丁文Perfume,直到演变成最终的英文香水Perfume。古埃及的智慧总让辛普拉沾沾自喜,连带着极端的优越,因为他知道如今想要活着见上帝,大部分人靠的都是吸大麻。
他给我讲了个关于戴着假胡子治理天下的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的故事。她发动战争远征蓬特,因为看到祭司们烧完了最后一块香料。空荡荡的香炉成了一种暗示的神谕,于是海军上路去寻找传说中的香料之地蓬特,花了一年的时间从今天的苏丹和索马里交界交战归来,带回了31颗神圣的乳香树。后来我在离卢克索不远的哈特谢普苏特神庙的柱廊上看到这个故事,如今乳香从索马里和阿曼进口,除了不再强取豪夺,贸易路线与古代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高贵的祭司才有权配制香料,这种古老的特权还能在现代埃及的科普特教会(基督教东派教会)里找到,高级的神职人员至今保留着亲自调配圣油的习惯。每年在封斋期第六个主日的夜晚,直到复活节前那个星期四,身着传统黑色长袍,留着黑色胡子的科普特神甫都会在纳特孟地区的修道院里配制圣油,再将它们送往埃及和埃塞俄比亚各地的科普特教堂里。
很难断定香料什么时候走下了神坛,就像很难解释为什么哈利利的每条街巷都拥挤着香水店,辛普拉的小店里还总是顾客盈门。虽然早在公元前几个世纪,埃及就成了世界香水的加工中心,但如今荣光褪去、隐居二线,大部分人只认得法国货。即便如此,辛普拉依然骄傲着,他每天要打理世界各地香水制造商发来的订单,法国人也一样还得来埃及进口香精。
埃及的香精到底有什么秘密?在辛普拉的店里,桌子上永远摆放着一个小巧的天平,两三个量杯,和一排细密的吸管。看他调一款香水,永远比自己选一款香水还容易,方法简单到傻瓜程式:只需依照个人喜好挑选混合,每个人都能在顷刻间拥有自己专属的味道。
这工序简易到让人怀疑,但埃及人向来只推崇纯天然的香精。天然香精拥有最先进的技术也无法模仿的特质,只有靠耐心和技艺一点一滴地萃取出来。这种香精看似澄澈如水,却凝重如油,每种微妙的色彩都有各自微妙的香味,而且最重要的是,无须酒精就可以充分融合。难怪2005年7月伦敦香水炸弹事件之后,埃及纯天然香精的信奉者一时暴涨,让人措手不及。
每一款古代流传下来的香水,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配方,从卢克索沿着尼罗河西岸南下,在埃及保持最完好的何露斯神庙里,可以找到法老的调香室。神庙建在公元前237年的托勒密三世时代,在围墙和石柱之间,隐藏着一个狭小的房间,几乎见不到一丝光线,也没有窗户可以通风。密封的石室里,只有四面墙壁的无数雕绘铭文,记录着香水和香油的制作方式。
配置香精的过程如同配制魔药般严格神秘。比如使用产自哪个地区的原料,每种原料加入多少以及加入的顺序,是否需要加热以及加热的时间,浸泡的方法和应该使用什么样的器皿,最终成果应该呈现什么样的色彩与重量等等都有详细规定。最清淡的香水也要花6个月的时间调制。巴拉诺是埃及最有名的香水,产于地处尼罗河三角洲的孟德斯城,并从那里出口到罗马。巴拉诺树又称“假香脂树”,把它的果实挑出芯仁来榨出油,再调入几滴没药和松香,混匀之后,就成了巴拉诺香水。
作为全世界最大的香料贸易中心和香精供应商,今天的开罗和100年前的开罗,如果用鼻子去分辨,可能并没有不同。开罗物资富庶,是亚非贸易的集散点,哈利利市场至今仍保留着浓郁的中世纪气氛,狭窄的街道两边整齐地堆放着水烟袋、纸莎草及其他日用品。一些摊主还在摊前摆放了座位可供顾客坐着挑选货物和讲价嘈杂的哈利利最与众不同的是,到处都弥漫着香料和人潮的气味。每个角落都堆叠着吹制的伊斯兰玻璃香精瓶,勾勒着浓重的金粉,像舞娘丰满艳丽的胸乳,那浓烈的色彩里盛装着阿拉伯世界无以名状的浓香,香精、香水、香脂、香膏——在游客鼻子里,香都快成了催情的春药。气味分子让我们性欲高涨,血流加速,开罗的整个城区,都弥漫着微妙的荷尔蒙的悸动。
传统上,让一个恪守伊斯兰教义的埃及男人为不属于他的女性服务是一种罪孽。但发达的旅游业为开罗带来了与时俱进的情色刺激。比起其他的穆斯林兄弟,开罗男人显然开始放弃教义的挣扎,展现出神祗一般不可撼动的自信,用他们苍蝇式的追逐、紧随不舍的口哨、七八种语言的“我爱你”,淋漓尽致地展现着对异国女子的爱慕,也让全球的色女们嗅到了空气中积存了好几个世纪的荷尔蒙。
当然科学家们早已证实,香水本就可以成为调情的前戏。凯撒曾经向罗马市民投掷埃及香水瓶,以证明他对埃及的征服;而艳后克娄巴特拉则用涂抹在私处的杏仁蜂蜜香膏甜蜜回击——芳香不仅保住了埃及,更捕获了罗马的大帝。也许埃及艳后的香氛定律是:智慧+香水,等于1个或者几个听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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